文窗劄記(董橋)

董桥 | 2009-11-29 星期天 6:54   修改@2009-11-29 7:11 |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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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桥随笔LOGO文窗劄記

2009/11/29

溫習戴天幾十年了,天天在報上讀他的專欄。天天寫,天天登,永不脫稿,偶爾生病住院好像也照寫。那是戴天,幾十年不變的老朋友,客居加拿大多年了。這陣子聽說抱恙,在調養,專欄停了。懸念中讀他的一部新版詩集《骨的呻吟》,真是久別重逢。六十年代跟他在美國新聞處共事,朝夕相對,分憂分喜。他飄忽散淡,我滿身家累,下了班我右轉回堅道的家,他左轉走下花園道走進酒香的良宵。飯局似乎天天有,有些是人家請客,大半是小戴付鈔:流動的饗宴,老歲月裏老派知識分子歌哭天涯的蒙太奇。帶醉的深宵摸回寓所書還是要讀的,那個時代不讀書平息不了一頓晚飯的辯證,也許連晚飯前快樂時光裏那杯感性的馬提尼也擺不平。戴天是才人,法文書英文書他貼得緊緊的,經史子集讀的儘管不是線裝本,鉛字重編重排重註的新版他不陌生,不然也不會「在石頭裏抓出了我自己」。寫文章只是順路繞到九曲橋上探聽紙船的消息;寫詩,那是滄桑裏磨刀有記的正道!都說他狂悖:狂悖不外是玩世的姿態,心中沉寂的玻璃房子才是他傾聽「骨的呻吟」的地方。我看到過那所房子的幾道裂痕,晚風習習中像花影,像月暈。今宵在家中南窗邊弘一法師對聯下重讀他的詩,一翻翻出《聽佛有感》,思念更殷:拂袖之間,千山楓葉已落,祈願故人早早平復,「洒似禪,踏風而立」。

魏紅美國來電話說,日前在美東一位江浙老先生家裏居然看到一匣子李笠翁所製箋紙,韻事、織錦、回文各數張,雖不齊全,畢竟珍貴:「老先生說是祖上遺物,子孫永寶,要傳給住華盛頓的兒子珍藏,打死不賣!」李笠翁製箋賣箋出名,《閑情偶寄》裏抄錄他賣箋紙的廣告,瞿兌之《說箋》一文引述甚詳。廣告說他的出品有韻事箋八種,織錦幾十種,錦文十種:「慘澹經營,事難縷述。海內名賢欲得者,倩人向金陵購之」,地址在金陵承恩寺中,有芥子園名箋五字招牌。還說店中也賣他生平著作,「有嗜痂之癖者,貿此以去,如偕笠翁而歸,千里神交,全賴乎此!」瞿兌之說笠翁純乎明代山人習氣,做生意手法如此圓到,「亦時代為之也」。魏紅在學院圖書館工作十幾年,前年身體不好不做了,卻又不能忘情字畫珍玩,經常為買賣中國古代書畫的美國古董商滙編資料。她說去年有個古董商手頭存着一批明清舊紙,又雜又亂又多,要她查出名目譯成英文,一弄弄了兩個月。那是多麼費精神多麼費時間的差事:深紅、淺紅、杏紅、明黃、梔黃、深青、深綠、淺綠、銅綠、淺雲、水碧、絳紫說說詩意,細分卻難。「彩霞金粉那樣富貴的舊紙反倒可以直譯,洋人見字聯想,一猜就懂,」她說。「光看中國古人的紅色就暈了,幾十種紅,誰說得清!」瞿兌之說古人製紅箋製得最精,謂之浣花箋紙桃花色,我小時候常常看到大人給尊長寫信都用紅箋,說那才「合禮」。尋常通候信札則五色相間一葉一葉寫下去,第一葉還是先用紅箋。身上有喪服者給人寫信才用黃綠箋紙。許多年前我在美國一本學術刊物上讀過一篇寫中國書札藝術的文章也寫了紙上禮數,細節記不清楚了。刊物好像是 China Institute in America 出版,也記不清楚了。

朱樸舊事六年前寫張大千《歸牧圖》我寫了一點張大千與朱樸朱省齋的恩怨。前夜讀蔡登山的《朱樸與<古今>及其他》,梳理省齋一生事蹟非常詳細。早年林海音先生跟我說起過蔡登山,說他用功得很,整理舊人舊事資料最周全,從此,報刊上一見蔡先生文章我必讀。他這篇新文文末引了我的舊文,也引沈葦窗先生的《朱省齋傷心超覽樓》。沈先生說省齋一九五七和一九六○年都回過上海也去過北京,還在北京遇見瞿兌之。瞿先生晚年境遇不佳,家藏一幅齊白石超覽樓長卷四百元人民幣賣給省齋,省齋大喜,在畫上鈐了收藏印,想着此畫到港可值萬金。不料,回港路上長卷給深圳關員搜出來,說他盜竊國寶,罪無可逭,準備法辦,趕忙托人緩頰,終於沒收了長卷放了人。省齋經此一嚇竟得怔忡之疾,一九七○年六十九歲殁於九龍寓邸。此事我和南宮搏先生在《大成》編輯室聽沈先生說過,那篇《傷心超覽樓》我反而漏讀了。

紅的記憶拙文《兩漢風神》說鎏金做法從來弄不清楚,後來讀台灣故宮張臨生先生幾百字才讀明白。頃接韓秀美國來信,說張臨生與她同年,秦孝儀當故宮院長時期她當副院長,古器物專家,極聰慧,極熱誠。秦院長退休到林百里廣達電腦教育基金會當董事長,張臨生也離開故宮到震旦藝術博物館當館長。館藏殷富,都是故宮沒有經費購藏的珍品,玉器碑林數量尤多,韓秀看儍了。博物館不對外開放,只准學校組織申請參觀,不久也關了。韓秀說她遇上古器物疑問都問張臨生,再幼稚可笑的問題臨生都認真解答,「讓我抄近路學得很多」。我還不認識這位老師,韓秀好心抄下張臨生地址電話讓我到台北可以求見求教,來日自當冒昧叨擾。寫《兩漢風神》不知道張臨生是女士,尊稱為先生,如今知道了,似乎也可以照舊稱先生,那是尊敬老師。此生無端醉心文物古玩,學識雖淺,情意獨深,早歲幾度追陪前輩杖履,細心領教,到老難忘。有一回在南洋一位父執家中得睹大小文玩盈箱溢篋,那位老伯只准我仔細翻看,不准我多發問題,看完竟也到老難忘。告辭之際,他送我一枚昌化雞血石章留念,說是老藏品,差可盈握,難得滿滿一身艷紅:「千萬不可長期照燈,會變瘀!」他說。我從此讀了許多寫印章石頭的書,先是到處找老昌化,後來又找老壽山,連田黃都玩過幾枚,一對田白方章更稀世,大雅齋黃老先生勻給我的,至今捨不得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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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关于戴天的文章 - Asiapan Talks (2009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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