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完刻竹(董橋)

董桥 | 2014-3-2 星期天 10:00   修改@2014-4-02 12:51 |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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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完刻竹

2014年3月2日

tungchiao20140302

北投綠影山房翁先生珍藏一件竹祕閣,刻團扇仕女,落刀細膩,開臉娟媚,髮飾古秀,衣袂飄逸,氣韻不凡。竹色暗黃,像雞蛋殼,薄薄一層亮光看不出年代久遠,一問,說是當代人劉業昭先生戰前刻的:「竹刻祕閣貴在素雅清淡,盡量留白,刻工滿了倒像工藝品不是藝術品,你們記住了。」翁老先生是沈茵舅舅的至交,藏竹百件,祕閣最多,刻人物的佔了一大半,裏頭仕女圖都二三十件,都不刻背景,真好看。求學時代的往事了。那些年沈茵暑假寒假常常帶我去綠影山房聽老先生談天,看老先生藏品,吃老先生做的炸醬麵。綠影山房離北投街市不近,下了公共汽車還要走一段山鄉小路。山房不大,四周農舍養雞養鴨,種菜種瓜,夏天清爽,冬天風大,春節一段日子雨水多,小路一片泥濘,給老先生拜年皮鞋浸濕了,幸虧山房裏一大桌好菜比宿舍飯堂伙食好吃多了。翁家祖籍湖南長沙,聽說老先生在北平成長,一口官話帶一點點京腔,那手顏真卿好得不得了,「綠影山房」那塊四字橫匾穩實蒼古,還有劉業昭一塊留青祕閣刻了老先生寫的杜甫〈秋興〉一首,字更好,刻工也好。翁老先生稍稍提過劉業昭生平,年久沈茵忘了,我也忘了,前幾天翻讀江浙出版一冊竹刻書,找到了。一九一○年在長沙出生,跟翁老先生同鄉,活到二○○三年九十三歲辭世。國立杭州藝專畢業,林風眠、潘天壽都是他的老師。去過日本帝國美術學校讀書,也在日本明治大學做過研究生。易幟前後去了台灣,出任東南長官公署政務委員會文化教育處處長,也當過交通部司長,在台灣藝專還教過書,會畫畫,畫山水畫花鳥畫人物畫翎毛,難怪刻竹刻仕女刻得好。綠影山房那些祕閣刻書法的也不少,有留青,有陰刻,清代刻工多,民國有一些。翁老先生的話記在心上記得深,讀完書我偶爾收藏的竹刻祕閣刻人物刻書法的最多,刻花卉的一心只求刻得清素,一剪寒梅,一枝紅杏,一綹幽蘭。山水都不要,刻得好的太少了,張希黃有些作品也嫌庸俗。三十多年前常州范遙青善刻留青祕閣,我請范先生刻了幾件臺靜農和啟元白的字,也請他刻晴雯刻平兒,還有觀音菩薩,都不加背景,都素身。周漢生年前替我刻的令箭荷花也清爽,很寧靜。寧靜最難得。美術作品花哨熱鬧是大忌,匠氣重,不斯文。齊白石一棵白菜兩只秋梨三朵寒梅比他一些富麗堂皇的中堂動人。傅抱石水墨再繁縟氣韻恒常沉靜曠達。周漢生刻竹高妙靠的也是靜觀的修煉。漢生和我同齡同輩,李智倒是小輩晚輩,刻竹也深諳寧靜可貴。陸灝新近賜我李智刻的竹祕閣,刻弘一法師李叔同《十八羅漢人物冊頁》之一幅,羅漢袒胸露腹,持杖微笑,幾刀下去活了起來。弘一書法也刻得字字弘一,靜得聽出菩提葉落的聲音:「佛慧明淨日。正覺阿彌陀。愛樂佛法味。眾生所願樂。」弘一的畫傳世極少,這本冊頁聽說最初是天津畫家蕭心泉供養,後來流去美國歸紐約收藏家收藏,收藏家過世,二○一○年冊頁在波士頓拍賣,美國另一位收藏家買了。畫家畫佛畫羅漢舊派人都記得錢化佛。六十年代初來香港我在上環一家書畫店裏撿得錢化佛一幅扇畫,畫無量壽佛,工筆精緻,設色絢麗,至今還掛在我辦公室,沈葦窗先生看過,說他在上海結識錢先生,得了他兩幅佛像,一幅歸友人珍藏,一幅帶來香港,張大千看了說功夫了得,果然老民國畫佛高手。沈先生說戰前上海一位竹刻家給沈先生刻過錢化佛畫的佛像,可惜留在上海老家沒帶出來。早年我和杏廬先生逛古玩街偶爾看到一些刻佛竹器,刻得好的都貴,杏廬都要了,細看沒有一件比得上綠影山房的藏品。山房一件王勛刻的羅漢祕閣最漂亮,跟李智刻的這件很像,沈茵愛了好幾年,翁老先生病逝前兩年賣給了她。山房那些竹器老先生後來請沈茵舅舅處理了,聽說分批轉手賣給海外幾位古董商人。故交老穆大年初二來我家看到李智刻的弘一羅漢頻頻稱讚,說刻出靈氣了,不輸清代名家。老穆淵博,品味甚高,玩竹刻玩了幾十年,常說竹人是雅是俗刻幾刀騙不了人,刀功立見,境界立見。李智年輕,四十剛過,運刀老練,太了不起了。是安徽人,一九九一年進上海朵雲軒木板水印部專任刻板,任伯年《群仙祝壽圖》十二條屏巨幅木板水印裏人物全是他刻的,花了十年光陰。李智刻印刻竹不拜老師拜天份。張大千說天份其實只佔三分,七分靠用功,文學音樂繪畫篆刻都那樣。幾十年前聽林風眠談天談到基本功,林先生說基本功也許也是模仿功,模仿熟了,底子厚了。李智治印私淑陳巨來,攻漢印,攻元朱文,眼力好,仿刻印章絲絲逼真,他為陸灝仿刻知堂老人「且以永日」閒章,識者都以為是周作人原藏舊章,基本功多麼深沉!刻竹聽說李智偏愛金西崖,說金西崖刻竹文人氣息濃,一冊《刻竹小言》成了李智的老師,日夜翻讀,用心摸索。金西崖不愧是老民國第一竹人,作品不少,坊間難遇,老穆說書上明明算過他三年間刻過三百多枋扇骨,怎麼找了半輩子找不到一枋。七十年代英倫古玩店裏我反而找到兩三枋。一枋是「西崖畫並刻」,刻紫藤月季,畫得細緻,下刀也細緻,扇子一面是我的故友劉旦宅大兄畫蘭竹,一面是謝稚柳書法,上款「谷葦同志」。另一枋一邊刻瓜架葫蘆,一邊刻一首七絕:「催花已奪唐宮巧,留得寒香送舊年。除夕山齋深雪裏,牡丹梅菊各爭妍」。下刻「北樓書西崖刻」。扇子兩面都是王師子的書法和花鳥。金西崖刻書法大佳,李智學他,一點不輸,我家陸灝書扇那枋扇骨是李智精刻梁任公集宋詞楹聯,刀下刻出任公筆姿,一筆不差:「試憑他流水寄情,卻道海棠依舊;但鎮日綉簾高卷,為妨雙燕歸來。」聽陸灝說他經常跟李智閒談竹人舊事,金西崖之外還留意徐素白徐秉方父子,也談張希黃。徐素白作品我早年只玩過小筆筒,門生龐荔生日送了給她。徐秉方八十年代在香港見過,跟他買過幾件祕閣,技藝比父親高。還有一位竹人徐孝穆老上海也有名,柳亞子外甥,給李約瑟刻過祝壽祕閣,記得沈先生辦公室裏有他刻的筆筒,刀法很講究。我八十年代找到一枋扇子,徐孝穆刻的扇骨,刻程十髮畫的鍾馗,題「偶獲遯夫先生畫鍾馗,十髮仿之」。另一邊刻程先生題「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扇子裏也是程先生畫終南馴鬼圖,另一面是程先生的行草。翌年程先生來香港,我說起這枋扇子,他很高興,頻頻說徐孝穆扇骨刻得有品味。李智刻扇骨刻鍾馗也出色,陸灝寄了搨片給我看,真妙品。鄧芬畫的鍾進士生動,李智亦步亦趨,刀刀見肉。另一邊刻張大千書法更妙:「駭人則靈,驅鬼何效。破扇招搖,仰天大笑」!我偏愛金冬心,愛他筆下心遠神靜,愛他寫字寫詩畫畫從來不屑故作高深,真迹買不起了,看看李智刀下刻的金農心中舒服。他刻的冬心梅花修竹扇骨大見功力,連冬心漆書都刻得神似,那麼小的楷書字字見筆路,太難了。李智刻的冬心祕閣我最想珍藏,是一幅梅花,長題四行配得也妥貼,金西崖看了要驚歎後浪勇猛。藝術家讀書要讀飽,腹笥空虛,技藝再高,境界偏低,糟蹋了。看了李智刻金農我放心:到底讀出書卷氣,心很靜,神很清。李智號白完,安徽別稱皖,拆開成了白完,清代大篆刻家鄧石如是同鄉,叫完白山人、完白山民,說是住皖公山下,費硯《撫印宗派絕句》讚歎「完白山民書秦碑,刓印直是瑯琊台」。綠影山房裏我見過一件祕閣刻鄧石如的字,好像是白士風早年刻的,只鈐印,印太小,看不清,翁老先生說是一九四八年安徽朋友送的,那位朋友收了許多安徽歷代讀書人墨迹,家裏廂房堆滿一大櫃,要拍照,要寫簡介,好幾年弄不完,文革一來聽說整慘了,嚇死了。翁老先生說安徽鴻儒他喜歡胡適之的字,總想着刻個胡適書法祕閣,劉業昭先生答應了好多年刻不成。胡先生有些字多的條幅刻祕閣一定漂亮,字太少刻出來單薄。扇面寫舊詞新詩胡先生寫得最講究,刻在筆筒上也好看,李智不妨試試。郭沫若書法刻出來包管難看,不古不今,炒麵一碟。魯迅的字俊多了。知堂更好,金石氣,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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